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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打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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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8章 打人

◎“八弟這番惹禍,太子一定會發作。只是不知皇父這陣興起能持續多久,若是嬤嬤誕下皇嗣,或許能和永福宮的宜母妃爭上一爭。”胤禛漫不經心◎

——

用過了因為皇帝突然蒞臨而沒滋味兒極了的一頓晚膳, 胤禛和胤禩無言退出來,皆在主殿外站了一會兒。

胤禩面色冷淡,眉眼之間帶著一點兒對他而言少有的陰郁。他垂下頭, 待臉色恢覆如常後,方才對胤禛行了一禮, 轉身便要離開。

胤禛懷裏抱著的八公主寶珠擡頭看看四哥哥, 又看了看八哥哥的背影,突然嫩聲開口道:

“八哥…”

胤禩一頓, 回身想對著幼妹露出一個笑來,卻正好對上了胤禛陰郁的臉:

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今日做了什麽。”

胤禛壓低聲音, 微不可查道。旁人或許根本看不懂胤禛嘴唇輕微抖動出來的聲響, 但胤禩對他太過熟悉,也心知今日之事絕對瞞不過他, 便垂下眼睫來, 伸手去抱對著他伸出兩只小手的八公主。

胤禛看著他, 出聲說道:

“八弟, 我為良額捏尋了幾幅白鷺戲水圖, 是江南書畫大家的新畫法兒, 極為雅致,請八弟去我處一觀吧。”

他沒有將八公主遞給伸出手的胤禩, 而是上前兩步, 將幼崽塞到了八公主院兒裏的姑姑手中。八公主發出疑惑的“咪嗚”, 胖乎乎的小身子卻抵不過姑姑的力道,被抱進懷裏, 眨巴著眼睛看著兩位哥哥, 在那姑姑對兩位小主子行禮之後被抱走了。

胤禩對八公主露出毫無陰霾的笑臉來, 用口型道明日拿好玩的小玩意兒去陪妹妹。方才回首面對胤禛, 開口說道:

“四哥客氣了。”

胤禛額角的青筋輕輕抽了抽,心知肚明胤禩在諷刺他。良額捏視他如親子,胤禩又是他的親弟,他孝敬額捏,何來“客氣”二字?一家人說這種外道的話兒,擺明了是尋他不痛快。

但昨日失言,胤禛知道以胤禩的倔脾氣,心裏定然有火兒,只能把自己心中的火氣壓下去,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,繼而率先離開了主院。

皇帝夜宿景仁宮,周遭處處明裏暗裏都是皇帝的侍衛和仆從,確實不是說話兒的地方。胤禩無聲跟胤禛進了四阿哥院子裏的書房,門扉半敞,蘇培盛為兩位主子點亮了燭火。

燈豆閃爍了片刻,明亮的暖光遍盈滿室內。侍從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,半敞的門扉卻無人搭理,任由春日已經變得有些溫暖的夜風刮進來。

宮廷之中,是沒有秘密的。紫禁城裏到處都是耳目和眼線,防人是斷無可能。有些時候償著門說話兒,把姿態擺得敞亮一點兒,反倒是能讓人不起疑心。

胤禛謹慎,即便他自個兒只有十歲出頭,胤禩也只有八歲,他也不願意讓皇阿瑪心裏留下個皇帝下榻嬪妃寢殿,皇子頻繁密語的印象。

“四哥可要弟弟行見兄長之禮?”

胤禩出聲道,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兒看著胤禛,臉上恭謙之色全然不見,眼尾卻綴著一抹紅,在他瓷白的面色上格外明顯。

出言譏諷兄長,藐視祖宗規矩,自己竟還先委屈上了。胤禛都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,只能頓了片刻,宛若不察道:

“良額捏喜畫禽鳥,你明日將畫軸給她送去。再過幾日,等我尋的顏料到了京城,我親自去向良額捏請罪。”

胤禩垂下眸子,站在那裏不說回話兒了。胤禛頓了頓,又道:

“昨日是我失言,你要我如何償還,我便如何做就是。”

“四哥與我說的話兒是無心之言,我過耳也就忘了。”

胤禩聲音放軟了些,開口回道。胤禛知道這事兒也就過了。胤禩這個人記恩不記仇,胤禛自覺將他從小看到大,對他的性子還是了如指掌的。

“行了,你我兄弟之間,沒有忘不了的仇怨。坐吧。”

胤禛揮揮手,屋外的蘇培盛和一位婢女捧進兩杯茶來。胤禩端著茶水坐下,用茶杯的蓋子拂過飄在水中的茶葉。

“昨日之事暫且不提,我只問你今日可知自個兒闖了禍端?”

茶過一半,胤禛突然開口。胤禩把茶盞擱在膝上,聲音泠冽道:

“我沒錯。廣善庫屬官永壽欺辱嬤嬤,此事四哥知道得比我更清楚。我帶人將其打一頓,是我為嬤嬤撐腰,有何不可?”

他這過度坦然的態度讓胤禛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氣,被他強用一口茶水壓下去。茶水流過喉嚨,卻留下一片仿佛被灼燒的痕跡。

“你當著來往大臣奴才的面兒,公然為私怨毆打廣善庫屬官!如今你問我有何不可?胤禩,我單知你被諸位母妃縱壞了性子,竟不知你如此驕縱,如此短視。如此作風,皇家的臉往哪兒擱?你還只是個光頭阿哥,尚未離開尚書房辦差,就傳出如此惡名,日後你行走朝堂,讓旁人如何看你?”

“永壽心思惡毒,侮辱嬤嬤,我作為晚輩,若是坐視不理,方才墮了皇家臉面!況且太子行事,又何曾有半分遮掩了?”

胤禩不服。他並不是不知道今日舉動不妥,但他本就憎恨廣善庫屬官在太子的指示下侮辱齊東珠,昨日又平白受了胤禛一通申飭,今日便怎麽都壓不住心中火氣。

他親自帶著侍衛圍了那屬官,也是親自上手打了人。他得讓旁人知道,冒犯了景仁宮,一定會有代價。

永壽是個起了歹心,被太子的惡念驅使的奴才。胤禩自然知道這個理兒,所以他只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將人打了一頓了事。他不僅是在震懾如同永壽這樣的趨炎附勢之輩,更是在明目張膽地打太子的臉,報覆太子對齊東珠的惡意和刁難。

可胤禛絕不這麽想。他聽聞胤禩的話兒,只覺得火氣直往天靈感兒裏躥。他閉上眼睛,耳邊又響起了齊東珠今日對他說的,讓他不要再兇弟弟了,仔細回想了那囑托幾遍,方才將讓他臉色都紅了的火氣壓下去一些。

“你只是個光頭阿哥,何德何能與一國太子去比?我縱你年幼,一次次犯下錯事,可你得知道,處置一個卑賤奴才有千萬種的方式,你偏選了最下策!永壽之流,於太子本就是可有可無的棋子,今日太子蒞臨景仁宮,你也得了消息,是不是?所以你才著急忙慌地跑回宮,連衣服都來不及換!你可曾想過若是嬤嬤知道你出去幹了這等好事,她會生出多少憂慮?!”

提到齊東珠,胤禩果然不說話兒了,垂下眼去看茶盞之中的漾起的水紋。

“如今皇阿瑪盛寵景仁宮,太子貴為一國儲君,今日仍來景仁宮給嬤嬤問安,你可知皇父在此事中的態度?他要景仁宮和東宮言和,令太子做求和之態,你呢?你今日又去做了什麽?永壽只是無能無用、異想天開的蠢笨奴才,一顆上不得臺面的棋子,本來處置它就是一句話兒的事兒。皇父有心,太子讓步,你我只需順勢提一句半句,永壽便能被抄家流放,全族不得善終!”

“可你倒好,你打他一頓,給他下賤皮子留幾塊兒淤青,你想怎麽著?打完人之後,皇父再處置它,就是我們不依不饒,姿態不雅,今日親臨景仁宮請見母妃的太子又如何想?你又在皇父心中留下什麽印象?”

“你太讓我失望了,胤禩。我看在嬤嬤的面子上,一次次教你,”胤禛合上了眸子,半晌才緩和過語氣來,帶上了一絲勸慰:

“罷了。你學不會,我便再說一遍。皇阿瑪是皇上,太子是儲君,你是光頭阿哥。在做事之前,想想你的身份,想想你的前途。皇阿瑪春秋鼎盛,皇子皇女繁多。你母族不顯,非嫡非長,我知你能力在眾兄弟中拔尖兒,但討好不了皇阿瑪,你就是一無是處。”

“我不在乎。”

胤禩的琥珀瞳在燭火之中閃著光,像是流淌著蜜糖一樣。胤禛盯著他不堪教化的眸子,只覺得他無可救藥:

“比起皇阿瑪的青眼,和皇太子的態度,我更在乎我的嬤嬤,我更在乎四哥。四哥說我蠢,我認了,可四哥明明知道,我為什麽要執意送嬤嬤出宮,為什麽不想讓她回來。”

“她是為什麽回到宮中來,為什麽在延禧宮和景仁宮蹉跎年歲,又為什麽明明被貴人羞辱,卻還要執意留在宮中,四哥難道不清楚嗎?”

他到底年歲小,眼瞼淺得很,迅速被淚水熏紅。可大睜著一雙琥珀色的眼瞳,還當自己沒有露怯,只倔強地看著胤禛,似乎想從胤禛黝黑的瞳仁裏尋得半分認同:

“她是為了我們,為了八妹。可我們已經長大了,只要再等幾年,我們便能前朝行走。我們的母妃都在宮裏,德額捏受寵,惠額捏掌權,我們能看護好八妹,我們不需要嬤嬤為我們留在宮裏!她再也不能出去了,四哥!我們成人後出宮建府,八妹日後若是有幸,也能和駙額一道留於京城,可是嬤嬤呢?她只能等皇阿瑪的心血來潮,等他的一時體恤,才能在秋獵或者南巡時走出紫禁城。”

胤禛冷眼看著胤禩含淚的眼,聽著他用夾雜著厚重鼻音的聲音重覆道:

“她是為了我們,才留在宮裏的。”

“她為了我們留下,不好嗎?”

殿中沈默許久,而後胤禛聲音冷淡,將懷中的帕子遞給胤禩,看著他幾乎迷茫地擡起眼看著自己:

“她留在我們身邊,不好嗎?你去過幾次宮外,宮外什麽樣子,宮外的人過的什麽日子,你知道嗎?你讓她流落宮外,她孤身一人,沒有男人倚仗,也不會刀兵弓馬,你讓她如何保全?等她在宮外遇到貴人滋事,遇到商賈巨富,你要讓她卑微行禮,俯首塵土之間?”

胤禛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疑惑,眼裏卻是一片冰涼。他看著胤禩搖頭,心中冷笑:

“我的話兒你可以不聽,我的理兒你也可以不信。她為了我們留下,是我們的福氣,但不會是她的不幸,我以愛新覺羅的姓氏起誓,一定護她此生周全,不屈泥淖,不墮雲端。你不要再鬧,今日之事,是你不分輕重,打了太子臉面,壞了皇父局面,他日皇父若是訊問於你,你好好認錯,不要再招惹是非。”

“我不是不信四哥。嬤嬤一心系在我們身上,為了這份對我們的真心,屢屢委屈自己,我實在於心不安,四哥可懂?我們在宮中本可以自保無虞,我們額捏俱在,奴婢環繞,她本只需等我們榮養她…我們用不著她為我們做這麽多。”

胤禛垂下眼,見胤禩握著帕子不肯用,便再度向小時候一樣,抽出他手裏捏著的帕子,抹了弟弟濡濕泛紅的臉。

“無論我懂不懂,此事已結,你不要盲目自損,若是讓嬤嬤看出端倪,又要心生憂慮。太晚了,你回去歇息,明日不可起遲。”

胤禩擦了臉。獨自背過身去,等他臉上的痕跡和紅暈消散了,方才聲音悶悶地對胤禛請辭,離開了四阿哥的院子。

胤禛拎著胤禩用過的帕子,扔給了躡手躡腳走進書房的蘇培盛。蘇培盛伺候胤禛許久,知道自己主子多少有些陰晴不定,特別是在遇到八阿哥的時候,奴婢得格外小心些,因為這八阿哥或許是跟自家主子天生相克,和的時候主子春風和煦,鬧起來的時候整個景仁宮鬥得屏息閉氣。

“招子別亂瞄。收拾完了就安置吧。”

胤禛自然感受得到蘇培盛的眼神兒,也不看他,徑直向臥房走去。到了臥房裏,他自己解了圍領子,蘇培盛不敢上前想幫,只吩咐手下的奴才趕緊去備水好讓主子沐浴,一邊垂著手侍立一旁。

自家主子和隔壁八阿哥一樣,寬衣吃飯不喜旁人伺候。蘇培盛自然知道這和正殿裏那位主子娘娘有關,教出不喜奴婢近身伺候的阿哥公主,那位娘娘也是宮裏獨一份兒了。

洗漱完畢,胤禛坐在床榻之上,等著蘇培盛取來擦發的帕子。佟佳氏過世,景仁宮的皇子皆為佟佳氏守孝三年,頭發好久沒剃了,很快長滿,和辮子混在一起,並不熨貼。

但胤禛卻覺得齊東珠喜歡得很,他可是見過齊東珠抱著胤禩的腦袋,疊聲說“終於不剃毛了,我的乖寶,又變好看了”的樣子。

頭發擦了一半兒,胤禛已經覺得困倦,便將帕子丟開,翻身上榻。蘇培盛看著主子半濕著頭發,欲言又止,卻不敢出聲。主子往日對著奴才嚴厲,雖不苛責,但蘇培盛也不敢置喙主子做法兒。

“八弟這番惹禍,太子一定會發作。只是不知皇父這陣興起能持續多久,若是嬤嬤誕下皇嗣,或許能和翎坤宮的宜母妃爭上一爭。”

他漫不經心地說著,也不知說給誰聽,卻在說道誕下皇嗣時,目光更暗幾分,似乎有什麽陰鷙和妒意張牙舞爪,想要破繭而出。

皇家陰司,蘇培盛哪兒敢亂聽,額頭上當即出了一層冷汗,好半晌才輕聲說道:

“主子說的極是,太子殿下氣盛,定不會忍八阿哥冒犯,主子還得當心些。”

他這麽說完,便冷汗涔涔地見胤禛唇角勾起,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,繼而沈默幾息,方才說道:

“他是他,我是我。太子之局,總得有人破,不是麽?若只坐山觀虎鬥,便能得兩全其美,可若是他上趕著去做那…”

後面的話兒模糊不清,蘇培盛根本不敢聽,頭垂得更低了些,腳步輕輕向後騰挪,想無聲退出殿去,可那聲音卻仍然往他耳朵裏鉆:

“看在嬤嬤的面兒上,我他日保他性命,保他榮華,算是仁至義盡了…他已經歪了性子,無可救藥,可偏世人愚魯,就喜愛他這種愚不可及的坦蕩。他打小就覺得宮中妃母無人不愛他,多嬤嬤一個不多,少嬤嬤一個不少,他自然可以做那肚裏能撐船的大度人,呵,可是我偏舍不得她當真離我而去…她留下,我才安心,我只她一個…”

蘇培盛的冷汗流到眼裏,在門扉關閉地那一刻背對著木門,捂著嘴喘息起來。他帶著的小太監上來攙扶他,被他一把拂開了,自顧自軟著腳,迅速離開了寢殿門外。

【作者有話說】

仍舊瑣碎史料,不感興趣劃走就好~:

老八為了奶母一家親自上陣打人的事是真滴

簡單來說就是他奶母一家被欺負了,他帶人把廣善庫屬官永壽揍了一頓(親自上陣,大庭廣眾)。

他挺離譜的吧,但有人比他更離譜。太子跟康熙告小狀,說老八打人(我說他怎麽好意思他自己一天照三頓打人)

最離譜的來了。康熙很快把老八召過來,推心置腹。說你想弄死奴才,方式太多了,你要處理他完全可以私下處理,沒必要鬧這麽難看。你這樣把打奴才的事擺在明面上,以後你的奴才不給你好好辦事了,還會心生怨懟,你咋辦呢?

是的,康熙對他的好大兒們的品德教育是這種恐怖模樣。他的意思就是你弄他有的是辦法別大庭廣眾之下打人就行,這樣影響不好,對你也沒好處。

對此康麻子不僅言傳,還身教。他因為二品大員讓他的他的大兒和大閨女不愉快了,流放人全家(在二品大員沒錯的情況下)。對於他們小天龍人來說什麽幾品大員都是他家奴才,也配讓他們不舒坦?找死!

但最最好笑的來了,老八不吃他這套:)老八的應對措施是指天發誓說我沒打人,不存在的。其實就是打了,康熙火了,要流放他奶公奶母,他抗旨不尊,把人藏他家裏。

也就是說,其實老八應該做的是暗地裏處置永壽,就像這章老四教的,和歷史上康熙說的一樣。哪怕告個狀,永壽全家分分鐘暢游寧古塔。

但他不要,他就要自己打人撒氣。

只能說他的思維模式就不完全是統治者的思維模式,我感覺這是他鬥輸的原因之一吧。

然後康康熙很生氣,對老八說出一句很有自知之明的話:你是不是能為你奶公奶母把朕沙嘍!

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康麻子敏銳察覺到自己這個親爹在老八眼裏比不上親媽,甚至比不上奶嬤。

這事兒讓我覺得這些人對奶母什麽的是真的有不少感情。老八做代表吧,老四死前也封賞了他三位奶母,小孩從不給親媽養,奶母其實就是他們的媽媽了。阿爾伯特做過心理學實驗裏,小猴子會選擇不哺乳但能給她肢體安慰的布娃娃,也不會親近給他哺乳的機器人。大概就是說明幼崽心裏,安撫和擁抱非常重要,而奶母就是他們小時候的依靠和安慰ww

老八這方面做的挺極致的,他對他的奶母生母養母都掏心掏肺。對康熙嘛,把他當爹但是不太崇拜也不恭順。他這點康熙看的很明白,一個滿朝舉薦的皇子觸犯了康熙的根本利益,他還不恭順不服軟還鬧脾氣,封建皇帝爹忍不了一點。

相比之下老四就聰明很多,並不把康熙當爹而是當皇帝伺候,有更多的時代特色和統治階級的思維模式,順風順水狗到最後,成功撿大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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